拿起兩片粽葉,葉脈面朝下,正反疊放,向內凹摺成漏斗杯狀,底邊填上參半的白米糯米,加點蝦皮、油蔥、香菇、紅豆、花生、蓮子、栗子等,夾起柔美上色的五花填於中心,旁邊記得擺一顆鹹蛋黃,最後再次覆上鹹香的阿嬤牌特製混合米,雙手使勁地折起,一手捏著粽子,一手拉過繩子,迅速繫牢,便能懸於棉繩串上,等候滾水的洗禮。
每年端午,回老家跟著阿嬤包粽子是我非常期待與享受的時刻,一方面是長大後相處的時光難得,另一方面,是我知道這是只有我家才有的獨門風味。
雖然這樣一弄就是一兩天,不過我大概就是包個五顆就跑了,剩下的五十幾顆,都是阿嬤一個一個慢慢繫上,大粒汗小粒汗的忙進忙出。但每年老家的冰箱也只留了不到十顆,其餘全分給了家人們。明明可以簡簡單單弄個幾顆,有個過節的氣氛就好,卻因為記得我們曾經說的一句好吃、微笑和滿足的臉龐,她便不計辛勞的準備著。
即使長大後離開家裡,阿嬤也準備著各式各樣美味的食物,用打包的方式在參與、照顧著在外孩子們的生活,希望我們在吃飽的時候,能想起他們仍在那,替在不同空間的彼此,築起一道以食物構成的情感橋梁,能夠念想。
從小就常常聽到長輩彼此間以「呷飽沒」互相問候、叮嚀「多吃點」希望小孩健康大漢。長大後,才理解到在食物匱乏的早年,吃飽便是人生的一大幸福,為了照顧好整個家庭,其實需要大量的勞作時間,很難好好地跟孩子相處,因此吃飯成了難得可以團聚的時光。所以食物不僅是果腹的物質,更含括彼此連結與表達關心的溫度,是在成長的過程裡曾被愛著以及愛人的方式。
當年的孩子現在都成了我們的長輩,大部分不擅長說的他們,用食物默默地傳遞對子女的關心,藉著準備一道道菜餚,表達著不好說出口的愛與在意,希望我們把肚子填得飽飽,把生活過得好好。
時間來到腳步漸快的現代生活,花費整個下午為家人準備好一頓飽餐好似已不這麼容易做到與常見,外食的方便也改變了大家對於飲食的習慣,傳統的大家庭跟著流變,成為核心小家庭。更甚至,共同吃飯的精心時刻亦是難以多得,餐桌上聊天不再是理所當然的日常光景,尤其是在網路科技普及後,邊吃飯邊滑手機已是大多數人的習慣。
特別是在今年初夏,疫情無預警地襲來,原本回老家的時間已是不多,又被迫延後,本來計畫往返的假期,也在日曆上略顯落寞。
雖然飯桌習慣變了,相處模式變了,還有好多好多都變得不再相同,但不變的是,仍然會在忙碌的整日後,傳給身邊的人訊息,說道:「吃了嗎?」、「要買什麼回去嗎?」、「我要吃羊肉炒飯」,透過替彼此準備、共進一餐,維繫情感與傳遞在乎。
某天下班,剛踏上捷運便看到一通未接,「阿,是阿嬤。」我心中想著,「可是已經九點半了。」時間有點晚,糾結著要不要打電話,最後按下,電話響起嘟嘟的撥話聲。
阿嬤接的:「喂?」
「是我啦,剛才下班。」在列車上我小聲地回應著
「沒事啦,想說很久沒聽到聲音了,有沒有給你打擾,晚餐有吃飯嗎?」她匆忙地說。
「有啦,沒有餓到。」找個沒人的角落,我笑著打開了視訊
阿嬤這樣說:「阿什麼時候要回來吃飯,要提早說捏,我要先去買菜。」兩個老人家出現在鏡頭裡,阿公則是邊吃橘子邊跟我揮手。
「知道啦,好好照顧身體,月底就回去!我很想你們喔。」
「好啦,我們也是啦。沒事就好,在告訴我時間喔。」
走出站,剛剛透過電話傳達到心頭的暖意還在,打開日曆算著回家的日期和畫記下次撥電話給他們的日子,在心中暗忖:「下次就換我主動吧。」
雖然現在離他們距離搖遠,沒有辦法時時相伴,但藉著這通電話,讓我知道仍有人掛念著我是不是有吃飽,仍在遠方想著我。
除了傳承上一代含蓄的表達方式,現在的我們也學會更多直接和具體的互動,擁抱、直接開口說出等等,回應著那些從好久以前就一直在的愛與在意。在忙碌與不容易的生活中,找個機會回家吧!讓那些曾為心心念念我們是否溫飽的人們,知道我們有看見那些用心,還有告訴他們,我們也是。
溫情手路菜,端上桌的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