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出生在一個台灣民主政治剛起步的時代,美麗島事件發生在我出生前三年,國民黨政府在我五歲時宣布解除了長達37年的戒嚴時期。我所學的國高中課本裡,只有中國史,沒有台灣史;只有大陸地理,跟極少數的台灣地理;我能在空白的大陸地圖上劃出密密麻麻的大陸鐵路網,但我總是分不清楚由北而南台灣有哪幾條河川。
我國中時,台灣經歷了第一次民選總統,雖然總統沒有因此換人,但周圍的大人告訴我,這代表了台灣真正成為一個民主國家。大學聯考倒數一百多天,第一次政黨輪替,我心中扼腕著,我居然還沒有投票權。大學四年,我積極地觀看政治新聞,把握每一次投票機會,雖然知道重要的是透過投票表達我的想法,但難免有種下賭盤的心態,期待我投的那個人就是當選的人。那時的我以為這樣就算參與民主,盡了我公民的責任。
後來,我有機會走上街頭。’08年,野草莓運動;’13年,白衫軍運動;’14年,太陽花學運。我發現民主的意涵、參與民主的方式,遠比我過去在課堂上所學習了解的多。我開始試圖和我那不談政治的父母聊一些政治議題,然後我發現有許多困難卡在我們之間。父親是高雄農村的商人之子,祖母出生良好,受過日治時代教育,稱呼我父親時都是叫我父親的日本名字;「政治不要碰,把自己顧好就好」的想法深植於我父親心中,他深信老家之所以能在戒嚴時期不被清算,都是因為這樣的原則使然。
父親在經濟起飛的年代裡,透過對於經濟的追求取代了對於政治的關注,每當我走上街頭,他總是因著過多的擔心而忍不住唸我幾句;他始終無法理解,這跟他出生於戒嚴時期的關連為何。就像每當我嘗試論及政治與每個人都切身相關的論點時,他總是不置可否,而進一步的對話,可能帶來更多的反彈,形成雙方關係的緊張。於是我意識到每個人對於民主與政治的理解,都跟個人生長的時代與環境,息息相關。
即將到來的總統大選,日子變得充滿焦慮、不安,因著兩岸關係的變化與香港反送中運動的進行事態越演越烈;新聞、臉書或是身處其中的你我,當我們急著說出心裡的看法、感受或是擔心時,滿溢出來的情緒讓我們產生好多的衝突、對立甚至可能撕裂了彼此的關係。在急著說服對方認同(或安撫)自己想法的同時,我們可能忘記了台灣的社會是准許對話、開放民主的,也忽略了雙方生長的時空背景對彼此的影響。就像台灣的民主政治歷經了百年跌宕起伏的追尋,每個人對於尊重彼此的多元文化也需要時間與經驗的累積,想急切地找到認同的想法與立場,恐怕只是造成更多的傷痛。
當我們碰到了不一樣的人們或聲音時,你可能會感到困惑、難以理解「為什麼我們差那麼多?」、「到底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麼?」,你可能會想要知道答案,爭論誰對誰錯、告訴他你知道的"真相"。在這個過程中,我們的距離是會越來越遠的,甚至會感到憤怒、不安、跟無法避免的自我懷疑;當你發現了傷害與衝突時,能不能允許自己先暫停一下,把注意力回到彼此的關係上,先深吸一口氣,照顧好自己波動的情緒。給彼此一點時間與機會聽聽他們的故事,如果沒有,就先讓彼此擁有各自的理解與想法,而這也是台灣社會最珍貴的一件事。在等待黎明到來時,願我們待彼此以溫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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